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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白云: 浮生偷闲来养生

时间:2017/5/27 15:30:36

来源:东方网教育中心    作者:王白云    选稿:陈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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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闲来无事,总要折腾一点什么才好。可是世界偌大,真要找点什么可以供自己随意消遣,除了那一点不会吵闹的小草小动物,还真很难找点别的什么出来。

清明节回妈妈家,妈妈家正在孵小鸡,看到小鸡可爱的样子,同去的朋友激动得失去理智,她浮想联翩地带了其中的四只回上海。偏她家有一只出身高贵的宠物狗,见识有限又胆小如鼠,不知小鸡为世间何物,惊慌失措哀号终夜。朋友无计可施只好把小鸡送还我。孽由自已做,债当然还是得由自己还。我只好把它们供养在卫生间里,安置在一个巨大的吸纳箱里。

我为他们找沙子打造干爽百安居,为它们买小米或者玉米粒配置营养套餐,有时候在百忙之中的中午急急忙忙溜回家,为的是趁家人不在的时候给它们看电视机里的动物世界,让它们与它们远始的邻居亲密接触。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会把它们带到新江湾湿地,让它们在草地树丛间吃虫子吹风。虽然它们每次都慌慌张张似乎没有觉得享受,有时候没来由像被撵着似的夺路奔逃,甚至好几次差点成为野猫的口中物,但是我依然抱着极大的爱心,即便耽误了时间回家必须熬通宵,还是一有机会就把它们带到外面无限精彩的世界里去。

小鸡长出硬毛了,先是翅膀上,再是尾巴上。我很欢喜,觉得自己没有白忙。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小鸡也有旦夕祸福。在一个阴雨的日子里,忽然一只小鸡浑身湿透。糟了,感冒了?街上正在禽流感哪!我赶紧找来感冒药,掰碎了一点点塞进小鸡嘴里,或是碾碎了用矿泉水溶化了逼它们喝下。

但是,很快,它还是死掉了。

紧接着是另一只,反反复复,忽好忽坏。把它们送到宠物医院,人家只救治猫儿狗儿,对咱小鸡投来蔑视甚至恐惧的眼光。我骂:一个生怕被小鸡连累的人也配开宠物店吗?人家不理会我的纠缠,我只好打电话给千里之外的妈。妈很心疼那些小鸡,但是妈说,城里怎么能养鸡?别说它们,我在那里都会憋死,它们迟早都会死的。我愤愤地挂掉电话,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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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五一节到了,我收养它们差不多一个月,一个月就伤亡如此,后面怎敢设想?于是我催促老公回去看婆婆——我要把我的小鸡送还它原有的世界去。小鸡就这样辗转千里到了婆婆家。婆婆家有很多小鸡,但是据先生说,我的那两只出奇地胆小懦弱——一大早,比它们大的,比它们小的,全体叽叽喳喳欢天喜地争先恐后跳出纸箱跑到外面嬉闹觅食,它们倒好,畏畏缩缩地挤在纸箱的角落里全身发抖。

好多天才克服它们的抑郁症。不久,跟婆婆通电话,说是两只只剩下一只了。好端端为什么又去了一只?我没问。不敢问。

国庆节回家,婆婆家的一群鸡围着婆婆要吃的,我的那只鸡呢?婆婆努努嘴——远远在圈子外面自觉边缘化的,那只头大尾长身子小的黄色成年鸡,就是我寄养于此的小鸡。婆婆说,小时候养“纠”了,长不开了。

我是有一点养鸡常识的。对于一个烧菜菜烂、烧饭饭生、坐地铁屡屡过站的我来说,每天认真清洗它们家,为它们换水喂食,带它们放风观光,不可谓不尽心,可是它们还是那样的下场。我好长时间都走不出这个阴影,不仅在文章里写来写去,而且每一场讲座,都像祥林嫂一样绕不过心理上的那个坎。总是要对那帮无辜的教育界同仁说:你看,养和育是一件都么复杂的事儿,你总是以为你又懂又有爱心,可是,我们常常是在以爱的名字在实施伤害呀。

再不养小动物了。发完誓不久,我看到同事家养的乌龟老实敦厚,据说耐活难死,于是央求先生给我买两只小乌龟。女儿得到风声,坚决予以阻止。她严肃地说,你饶了它们吧,它们也是两条命啊,你忘了你养的小金鱼?我知道她说的是哪批小金鱼。有一次五一节,我去森林公园的小河里游船,无意中发现一丛水草上浮着一只挣扎的小金鱼,我立即把它取下,并且不由家人分说立马改变了游船的目标,到处寻找第二只小鱼,很快如愿。可是,两只小鱼怎么成一窝?又花了好大气力找到第三只。但是,任你怎样,再也没找到第四只。我只好怏怏地下了船。不想在一个河湾的石头缝里发现好多小金鱼,我立刻忘了形,一步跨到石头上。结果可想而知:脚下一滑,全身湿透。

那是五一节,我还穿着棉衣哪。

野生的小鱼进了家门一门心思想着“归去来兮”。睡到半夜,“噗”地一声——小鱼自杀!我懵里懵懂跑到客厅一看,果然小鱼跳出鱼缸掉到茶几上。我赶紧把它们捡起来放回去。刚上床,又是一声,再捡回去。我不能整夜陪着它们玩这种游戏呀,于是连夜加工了一只小网兜套在鱼缸上。

五月九日我出差一个月,因为做的是特殊工作,出差期间不能跟家人自由通话,每每在监视之下打电话,总没好意思问问小金鱼的状况。果然,等我回家金鱼就剩下两只——先生放松警惕的某晚,一只小鱼跳出鱼缸。先生没有及时醒来,早起看到它时,它已经全身僵硬了。

剩下两只,养得还是不错的。

我总是一只手捞起它们,另一只手将鱼缸的水倒光,然后把鱼放进去,然后接水。小鱼被水龙头的激水冲得那个翻滚啊——有人说养金鱼的水要放两天,还说要氧气泵什么的,哈哈,我的鱼儿不一样春去冬来?

冬天过了一半,我要到老家看妈妈。只好把鱼儿托付给楼下的朋友。

楼下的朋友家一屋子好人,但是没有养鱼的的经验,一看天寒地冻的,赶紧往浴缸里加热水,这下好,鱼儿立马全体阵亡。这可怎么交待呢?他们赶紧又去鱼市买了几条肥头大耳的来“赔”我。他们不知道,越是肥头大耳,也越难以养活。果然,无论我怎样努力。它们还是死得就剩下一条。也是活该出事,那天我正巧看到那条消息:鱼儿的记忆只有七秒钟。七秒钟?我找来一只试管,帮助鱼儿反反复复地穿越,还没到检测记忆阶段,这条金鱼被我弄得骨折了。

我只好把它们送到学校的池塘里。除了第二天,后来再也没有找到它。先生残忍地说,它或者被大鱼吃了,或者死了被工人扔了。

我养宠物的机会大概就此打住了。

那么,我养点花草总是可以的吧?

女儿说:我看你是想找点什么来陪你“作”。

我知道她有所指。五六年前,我无意中发现校园里枸骨树上面结满可爱的小红果。正好我家有一颗仙人球——我也不知道我家怎么会有一棵活着的仙人球,一般进了我家的小家伙总是活不长久的,反正我家真有一棵就是了。于是我趁学生上课没人发现偷偷摘了一小包红果果,回家逼着家人帮我一颗颗插进仙人球的刺里。你不知道,你一定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绿色的球,中间一层红色的果,外面一层黄色的雾一样的刺尖——那个好看啊!

可是,很快仙人球死了。

我不知道它是因毒而死还是郁闷而死,反正,它死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花花草草是会吵闹的,只不过人类听不懂它们的声音罢了。我总是比别人更木知木觉,因此“收养”的冲动毫不自制地随时随地发作。有一天去一所学校谈事儿,校长说他们学校有个小小的种植园,我很来劲,但是匆匆忙忙没来得及进去参观。不几天后一位记者朋友跟我进校有事,不小心绕进那个植物园,进去一看,果然长长短短有很多植物,其中有一只黄瓜苗不知道为什么被拔出来扔在泥地上。我见财起意地跟朋友说,我想把它偷回去,你看可以吗?朋友很爽快地说,当然可以,你作案,我掩护!那只黄瓜苗就这样被我悄悄地用报纸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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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哪里呢?我又没有方寸田园,只好把阳台上一棵要死不活的吊兰揪掉,用心用意地把这棵黄瓜秧栽上。

栽秧苗是要在晚上的,这个我知道。夜里没有暴日,还有清风雨露。小时候跟妈妈在农村,有小苗需要安家,妈妈总选取阴雨天的傍晚。否则大太阳一烤,小苗苗往往得先死一回再求复活。

只不知这根黄瓜结的黄瓜会是黄色的还是青色的?我一直不太喜欢青色黄瓜,但是,如果是我自己栽下的小苗结的,青色或是黄色我都不打算嫌弃。

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看看瓜苗长得如果。到了晚上,估摸着土温完全降下来就给它浇水。

小苗苗长势非常之好。

小苗苗长出藤蔓来了,我把一个衣架拉直,一头挂到雨棚架子上,一头插在花棚里,不够长,我接上一段棉绳。

大约因为这个衣架是铝丝的吧,瓜苗把它的脑袋扭来扭去,就是不肯把它那用于攀援的弹簧丝缠上去。也许它不喜欢金属。大多数植物都不喜欢金属。这一点我跟它们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所以我特别心领神会。怎么办呢?我站在阳台上打量楼下的小花园,小花园里有一大丛竹子,砍来一根,我的黄瓜就有架子了。等到它们高高兴兴爬上去,在上面腾腾蔓蔓地长起来,把我那没有塑料棚的雨篷长成一片繁茂,我的阳台绿意明媚,那个神气啊!可是,真要去偷一棵竹子,凭我那偷几根花花草草的作案经历,胆气明显不足。

怀着贼心下楼。天从人愿:楼下垃圾箱边有人扔下一堆竹片和木条,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清扫出去。我赶紧挑出一根很宽很长的木条拿回家,代替铁丝插进花盆里。

第二天起来看,那些弹簧丝一样宁可耷拉在花盆边上,也不肯绕在木条上。

太宽了!先生断言说。

我不信。那么长的弹簧丝,怎么在乎这么个四指宽的宽度?

可是我还是把木条取下来,找出菜刀,到楼梯道上砍削起来。世道变了,菜刀跟当今的男人一样日益文弱,木片没砍去多少,菜刀坏了两只。家里倒是还有一把菜刀,但是一则过于小巧,单凭目测就可以知道它不是在这项工作上建功立业的材料,二则,一旦弄坏,家人回来我又难以避免一场无法自圆其说的交代。于是将就着把它插上了。并且细心而蛮横地把那些弹簧丝一一绕到狗啃状的木条上。

黄瓜这次,竟然从了。

正是台风季节。一夜狂风,瓜苗又掉下来。

我翻出家里所有的棉绳,把瓜苗再次稳定到木片上。

我拍掉手心的灰尘:这下好了,就等着收获吧。

过了几天,它长出一撮一撮的小花蕾。

且慢,一撮一撮的小花蕾?

我打电话给女儿:黄瓜会长一撮一撮的小花蕾吗?

女儿声音平和:我不懂呢。也许吧。

我把先生从单位请回家,指给它看:你看这是不是黄瓜花?

先生说,它应该是丝瓜花。

怎么可能?我想象它是黄色的黄瓜好久了!黄色的黄瓜,是妈妈栽种的那种黄瓜,皮肤黄黄的,肉质白白的,咬上一口,脆爽甘甜。用来贴脸,绝对质感。明明是黄瓜,怎么会开出丝瓜花?

这是真的。你看,第三天就长出小小的怯生生的丝瓜了。

很多盼望生儿子的母亲,看到生下的是个女儿,或是盼望有个千金的父亲,看到又生了一个儿子,无奈又无望。大概就是我当下的心情吧。

唯有安慰自己说:丝瓜黄瓜一个样,只要生长旺盛就好。

我跟朋友要了点尿素,帮它点在瓜苗的根边。

我一直相信,植物是有自尊心的。小时候妈妈家有一个很大的桃园,春天满园桃花,夏天硕果累累,爱煞人也。在桃子快要成熟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集中在走廊里睡觉,生怕有人夜里把桃子偷了去。有一次放广场电影,大家一起去看电影,回到家里,桃子一个也不剩。竟然有不去看电影躲在这里偷桃子的人!妈妈带着我们几个用电筒,当夜把十几棵桃树逐一检视,竟然真的一个桃子都没有留下。妈妈呆呆地说:摘得这样干净啊,弟弟一下子哭出声来。

第二天,我在重新搜索一遍仍然颗粒无收之后,恨恨地说,蛮好没有这些桃子树!弟弟也说,没有还好些!

第二年,好几棵桃树死了。第三年,妈妈请人将它们全部砍掉了。

妈妈的解释是:它们老了。但是我和弟弟相信它们是伤心死的。偷桃子不是桃树的错,我和弟弟都恨恨地骂它,它听出我们的嫌弃了。

你瞧,在我的“黄瓜”被我惊怪之后的第四天,也就是我施肥的第二天,它们的叶片几乎全部枯萎。

我赶紧上网去查,说是什么枯萎病。是病就要治呀,可是到哪里治呢?打电话给妈妈求助,妈妈说从来没听说丝瓜会生病。丝瓜吗,随便往哪里埋两根苗,给个架子,你就等着烦心吧——它们结得那个多呀!丝瓜炒毛豆、丝瓜炒鸡蛋、丝瓜冬瓜汤、丝瓜紫菜汤,你有多少法子来吃它?它日日生夜夜长的,你怎么来得及去吃它?家里人吃得厌了,隔壁左右送得多了吓得走路都避开你家门口了,你还有什么招儿?你也就只好把丝瓜的藤剪掉几枝罢了。可这也是杯水车薪。你只有坐在一边干瞪眼,等着秋天它们老了揪下瓤子做搓澡布洗碗布搽桌布吧。它怎么会得什么病呢?

我无语。除了早早晚晚拼命给它们浇水,无计可施,也不抱希望。

出差一周,临行嘱咐先生女儿多给黄瓜——到现在,我还是常常叫它黄瓜——浇水。在外面的日子里,多次想问问“黄瓜”的现状,欲言未言。心想它们早成枯枝败叶了吧。

一周后回家,到家已是半夜。跑到阳台一看,咦?它们又长出许多新叶子?

狂喜之下,当晚再次施肥,算是鼓励。

第二天一早起来,一看,又是几乎全部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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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懂了:爱,再一次变成了伤害。化肥把它烧死了。

立即大量浇水。立即又长出几片新叶子。人事不易,生存不易。我要它认认真真地活下去,无论我长了多少付摧花辣手,它都应该活下去。

网上说,丝瓜喜欢草木灰。先生答应陪我到近郊去烧一点草木灰来。万一没有找到放火的机会,杨浦有个高档社区,那里有几条沉静的河流。哪一天去跟它们商量一下,给我一点肥泥,让我的黄瓜——不,丝瓜,起死回生健健康康活下去。至于它是否还能结瓜长籽、生儿育女,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要秋风起,雁南飞,它能在它命中注定的气节里,完完整整过完它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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