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学习空间变革的研究旨趣兴起伊始，人们对于传统教室改造的呼声就未曾停止。教室如何从绝对中心走向学习社区，如何从对学习者的约束走向解放学习体验与过程的多元空间，如何真正导向学习者、技术变革与文化创新的新需要，成为我们思考教室空间革新的重要思路。从“装人的盒子”到营造“学习的家园”，不仅是传统教室的格局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传统教与学的模式也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改革。当下一代教室真正成为一种无边界的学习社区时，学习者可以自主选择“学什么”“怎么学”以及“在哪里学”，也许可以成为学习者理解世界的新起点和面向新世纪的素养培育的序曲。

教室空间的联通与聚合

传统学校按照学段、年级与功能属性对教室空间进行分割，进入到相应空间的学习者开展的是一种与外部世界相对隔离的孤立的学习。如何打破学习空间的割裂与分散，加强彼此之间的联系，最终实现教室空间的联通与聚合，成为学习空间变革的一种趋势。

营造环境归属感的院落式分布

院落是建筑在平面布局上呈现出的一种典型特征，它通常指由房屋围合庭院而构成的建筑结构，继而形成相对独立的群体生活与工作单位。院落式的建筑形制不仅在空间布局上展示出极为丰富的差异性与多样性，还能较好地营造所属群体对空间环境的归属感，塑造便于相似性质的群体之间交往的个性化空间。后来，院落式分布的建筑特征从住宅设计逐渐迁移到学校建筑设计，体现在学校教室组团的设计中时，通常以不同方式的育人单位作为划分院落布局的基本维度，例如年级组团、学院制等。

将年龄段作为划分依据的年级组团是当下学校教育中最为常见的育人单位之一，它在教室组团的空间模式上主要体现为两种类型，分别为“一字排列型”和“围合环绕型”。日本的加世田小学便采用了“一字排列型”的教室组团空间模式（图1），他们将普通教室整齐排列在一边，另一边则平行安置了开展阅读、游戏、视听等活动的开放空间，由此形成了“一字排列”的空间结构。这样的教室组团空间模式不仅看上去干净整洁，而且其教学活动的路线相对清晰合理。与此不同，澳大利亚的艾森学院（ElthamCollege）则采取了“围合环绕型”的模式，利用普通教室将中心位置围合成一个密闭的开放空间（图2），而各个普通教室与教室之间由可移动式的隔墙来划分，教学场所与活动场所之间开始打破分隔、分离的态势，更有利于各年级组团内部的班级开展协同教学与活动。

除了以年级组团的育人单位来划分教室布局，美国的高科技高中（HighTechHighSchool）则将大学实行的学院制引入，以学院为单位进行空间布局。目前，高科技高中的总校有6所学院——设计与制造学院、表演与艺术学院、媒体与视觉艺术学院、烹饪科学学院、环境科学与可持续发展学院以及生物医学科学学院，这些学院所属的建筑通过风雨走廊联结，共同构成了总校区建筑的院落式分布格局（图3）。另外，在每所学院所属的建筑内部，学校还设计了各学院的专用教室以供多样化的课程开展，例如音频与视频制作室、建筑与设计工作室、黑盒子剧院、水培实验室，等等。

指向学习社区的“一体化联通”

学习社区的概念近年来在教育界被广泛讨论，学生、教师以及其他不同的群体，共同构成了学习社区的主体。传统的学校教室空间完全可以转化成活跃的线下学习社区，从而满足构建学习社区在区域与功能等维度上的需求。

以位于加拿大多伦多市的蒙台梭利国际学校为例（图4），该学校致力于构建一个符合学习者设想的学习社区。这所学校的教室空间不仅在平面布局上呈现出独特的“一体化联通”形态结构，还具备构建学习社区所需的“区域融合”和“功能叠加”两大特征。通过一条“一体化联通”的走廊，学校将室外空间（篮球场、中庭等）和室内空间（普通教室、专用教室等），以及由5个不同年龄段的年级组团（3~6岁、6~9岁、9~12岁、12~15岁、15~18岁）所构成的跨年级组团等紧密结合在一起，促进了原本被认为学校教育中独立分隔、属性相异的不同区域的进一步融合，从而增强学校教学建筑主体的功能复合性。相较于院落式布局，指向学习社区的教室布局的空间整合率大幅提升。通过“一体化联通”的教室组团，学校真正成为了一个活力满满的“学习社区”。

打破壁垒的开放式学习空间

国际上一些更前卫、大胆的学校提出了创建“没有教室的学校”的口号。这些学校的教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无边界的开放式学习空间。

位于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市的Vittra Telefonplan学校通过重构学习空间，彻底消除了各个教室之间的物理边界，使得传统的、较为封闭的教学场所变成完全共享的开放式学习空间。学校将原有的普通教室分别改造为“实验室”，开展数学、科学和工程等学科探究活动；或者改造为“营地”，开展集中研讨、小组学习等活动；将楼梯下的拐角改造为“树洞”，成为学生开展自主学习、沉浸式阅读的私人空间；将走廊安置的桌椅改造为“水吧”，成为师生进行社交与休闲的重要场所（图5~8）。

Vittra Telefonplan学校空间布局结构改变的背后实则蕴藏教学理念的变革——不遵循固定的标准，而是根据不同学习需求设计学习空间。该校的教学组织非常灵活，他们会根据学习能力将学生分成不同的群体，并且采用混龄教学的方式，将不同年龄的学生放在同一个小组中开展学习、生活和游戏，进而构建贴近现实社会的学习情境。

需求、文化与技术驱动教室内设空间革新

中小学教室的空间革新不仅体现在整体格局的调整上，其内设的空间形态也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以往在讨论教室内设空间形态的设计与建造时，建筑设计师更倾向于关注构成教室空间的物理元素。然而，随着学校教育理念、课程与教学活动设计等与“人”紧密相关的元素被愈加重视，教室内部空间设计越来越关注师生的实际体验，需求、文化与技术等关键词构成了教室内设空间革新的价值取向。

需求驱动：“一室多能”的新趋势

教室内部功能区域划分呈现出“一室多能”的新趋势。考虑到不同教学活动的需求，设计者首先在教室内部规划出合理的布局，随后依次划分出“动区”“静区”，实现动静分离。常见的“动区”有教师授课区、合作研讨区和休闲娱乐区等，而“静区”则由自主学习区、教师工作室、图书阅读角、资料储藏室等区域构成。以美国的Intrinsic中学为例（图9），学校借助可移动的隔板打造出了较为封闭的实验室、合作研讨区等，并划分出集体授课、自主学习、在线学习等不同的教室功能区域。

教室内部“动区”与“静区”的分隔可以借助可折叠式的隔墙、轻质可移动的隔断或黑板，以及可移动的桌椅设备等构件，从而使教室空间进一步成为可供师生深度交流的学习场域。

文化嵌入：传递教育理念与育人价值

教室内设空间设计还体现了一种文化嵌入的过程，它不仅促使设计者去思考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环境因素、场所条件以及经济支持等各种物质资源，还传递出珍贵的教育理念与育人价值，鼓励师生们运用自身的智慧和劳动去创造全新的学习环境，通过教室空间创设渗透潜在的文化理念，将可持续发展、文化尊重、创造改变生活等理念落地。

在南非开普敦郊区的Vissershok小学，就读于该校的学生大多是附近葡萄种植庄园农民的孩子或几公里以外贫困社区的孩子。这所学校的教室皆由长12米的废弃集装箱搭建而成，改造后的“教室”能够同时容纳25名5~6岁的小学生在内开展学习活动。Vissershok小学独特的“集装箱教室”缘起于一个由Woolworths等三家公司赞助的名为“通过设计实现差异化”的教室设计竞赛项目，其中有一群年仅15岁的中学生为该小学所提供的设计方案脱颖而出（图10），随后这个创意顺利落实。

考虑到Vissershok小学所处的环境因素（气候较为干燥、但光照充足）、场所条件（丘陵地带的山谷地势平坦，地面上碎石较多且通风良好）以及项目提供的有限经费支持，建筑设计师们围绕四个功能区（学习区、集会区、运动区、种植区）进行了重点建设。根据学校课程的构成，学习区在上午将作为教室开展授课，下午则为师生提供图书阅览服务（图11）。由于集装箱的“墙壁”相对较薄，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室内的保温功能，因此设计者在集装箱顶部安装了太阳能发电器，储存热能用于平衡昼夜温差，并在集装箱两侧设置窗户以实现自然通风。集会区采用了水泥制成的阶梯式座位延伸至中心庭院，可以让师生在就餐或其他时间相互交流，与此同时它也可以充当全校集会的圆形剧场，在露天环境下尽可能地实现社交互动的功能（图12）。运动区安排在学习区的两侧，如同两只伸展的胳膊，通过钢梁结构支撑起供孩子们游玩的设施（图13）。种植区位于靠近学习区的空余地带，是学生种植葡萄、蔬菜和鲜花等作物的场所，既能解决学校午餐食材的来源，又能开展劳动教育。

技术辅助：促成个性化的表达与创造

科学技术是改造教室内设空间的重大推动力之一。随着“智慧教育”“智慧学习”等概念的提出与相关新兴技术的蓬勃发展，如何充分利用人工智能、云计算以及虚拟现实技术等来装备教室平台，将其用于解决教学难题、改善学习环境和创新学习平台等课题，值得深思。当下，技术辅助下的教室正在朝着个性化、智能精准的方向大跨步前进，为日益开放与个性化的学习空间奠定基础。

[本文系2016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一般课题“中小学课堂学习环境的设计研究”（课题编号：BHA160093）的研究成果之一]

（本文作者单位系浙江大学教育学院课程与学习科学系）

（本文原载于《上海教育•环球教育时讯》杂志2021年6月10日出版，版权所有，更多内容，请参见杂志）